65.南风馆从良记(一)

扶苏与柳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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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开, 各位先都让开。”

    为首的男孩把其他几个人都推开了,独自捧着一杯茶袅袅过来,喂到寇秋嘴边,“爹,来, 张嘴——”

    “”寇老干部瞧着他身上那轻薄的白纱衣,再看那底下若隐若现的皮肉, 太阳穴开始疯狂地跳着疼。

    他崭新的儿子们就满含担忧地聚集在他面前, 个个儿都是如花似玉,涂脂抹粉, 眼睛里能荡出水来。宽大的袖袍里探出小半截儿葱白的指尖,还要伸过来探他的额头,“爹, 头还疼吗?”

    “怎么能不疼?”

    唯一一个站得远点儿的少年嗤笑了声,懒洋洋把手里头扇子挥了挥, “沈状元郎眼看着马上便要娶妻了, 只怕爹这会儿连饭都吃不下去呢。”

    喂饭的少年一下子沉了脸,厉声道:“吞龙!”

    寇秋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怎么,不让我说?”吞龙冷笑, “你是怎么着, 怕他再晕一回?——晕几回也是一样的,人家沈状元郎已经拆了他这座旧桥了, 不想要了。他就是直接死这儿, 那状元郎也不会过来看一眼, 这还不够明白么!”

    喂饭的少年气的微微哆嗦,说:“爹才刚醒,你这说的都是什么”

    “说的什么?”吞龙眼梢一挑,脊背挺直了些,不无嘲讽,“实话!含瓶,你总哄着他,有什么用?等到时候沈状元成亲了,你是能去抢亲,还是能把爹送进去当新娘?”

    寇秋颤巍巍说:

    系统说:

    那两个名字,简直高亮。

    哪怕寇秋是个正直的老干部,也不可能对这么清楚的隐喻装作听不见。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问系统崽子:

    系统崽子说:

    系统无情地打断他,

    寇老干部想,他还是干脆一头撞死,进入下一个世界算了。

    就在这个当口儿,外头的声音也一阵阵高了起来。男人的低吼猛地响亮了几分,扯着嗓子粗粗叫了几声,随即又陷入了静默。过了会儿,衣衫不整的另一个黄衣少年走进来了。

    他走路还有点不稳,风情万种抚弄着头发,张嘴就道:“爹,抚箫来看您了!”

    寇老干部:“”

    不,你别来。

    求你了。

    我现在直接把这个风-月场所举报了,还来得及么?

    系统崽子无情戳破他的美梦,

    寇秋:【】

    来把刀,直接砍了我,谢谢。

    他只想好好当个社会主义接班人,考个公务员为人民服务,为什么这么难?

    之前只是不能考,这回可好,别说考公了,他直接等着被公务员抓算了。

    寇老干部勉强冷静了下,随即敲了敲床。一时间,这群少年齐刷刷看了过来,就见他们的爹靠在床头上,带着久病初愈的虚弱缓缓道:“把大门给我关了,所有人聚集到楼下去,我有话要说。”

    一堆莺莺燕燕只好议论着扭着腰下去了,只剩喂他喝药的白纱衣将他扶起来,“爹,我扶您下去。”

    寇秋老怀欣慰,“谢谢你,你是——”

    “含瓶,我是含瓶,”少年抿唇一笑,“爹恐怕是病糊涂了,连瓶儿都不记得了。”

    寇老干部:“”

    不,你别说名字,我还能勉强承认你是我的崽。

    别说名字!

    楼下几人动作很快,恰巧此时尚且是白日,客人本就算不上多。打扫的小童帮着关了门,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便清了场,各个房间的小倌都被叫出来,只站着,等待着听老鸨的吩咐。

    寇秋在含瓶的搀扶下,拖着虚弱的身子走到楼下,还未张开嘴,便忍不住先打了个喷嚏。

    这香气。

    “站着干什么?”他瞧见一群尤有些怯生生的小少年,禁不住说,“坐啊!”

    这大厅中这么多椅子板凳,都站在这里,他又不是要阅-兵。

    没人坐下。

    小倌们彼此飞快地交换了个眼色,你推我我推你,最终还是黄衣服的抚萧薄红着脸,不可思议道:“爹,您是让我们坐下?”

    他像是怕自己说的不明确,又加了句,“坐椅子上?”

    “不然呢?”寇秋有点听不懂了,“不然坐地上?”

    “”

    站着的小倌们你看我我看你,见寇秋的眼神显然是认真的,只好坐下了。只是即使是坐着,他们也只略略坐了三分之一的椅面,把双手放置在腿上,脊背挺得笔直,宛如一群正在等着夫子训话的学生。

    寇秋的头有点疼。

    他咳了声,面对着这一堆规规矩矩的崽子,有点不知从何下手。

    但当务之急,总得先让他们换个能入耳的名字。

    这话一出,含瓶还有些诧异。他生了张芙蓉面,说话也温柔和平,一看便知素日是原主的左膀右臂,“爹,我们这名字,可有什么不妥?”

    寇秋心说,崽,有什么不妥你心里还没点数吗?

    画面感太强不算是种不妥吗?

    含瓶脸蓦地涨红了,许久后,才吭吭哧哧道:“可爹忘了,我们的名字,都是根据每个人的本事来的凭的,全部是各自的当家本事。”

    众小倌都点头。

    见寇秋神情仍未明朗,含瓶干脆咬了咬嘴唇,亲手从桌上拿起一个口径纤细的大肚子瓷瓶,“瓶儿本事并未退步,要不,现在给爹看看——”

    寇老干部一瞬间毛骨悚然,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连连摆手。

    “不,不!”

    他咽了口唾沫,诚心地说:“含含瓶啊,人的身子都是肉做的,不是钢铁打的。这实在是太危险了,还是别冒这个风险了,啊?”

    这万一要是碎里头,可就不是一朵花败的事了。

    这可是要出人命的!

    含瓶怔了怔,像是没想到寇秋竟会这样劝说。他玉一样的手慢慢从瓷瓶上收了回来,手指绞在了一处,倒像是因为这善意而有些不知所措。

    吞龙立刻趁这个时候打岔,笃定道:“爹一定是想看我的。”

    他把腰间挂着的葫芦摘了下来,去掉封口,打了个呼哨。一条细细窄窄的蛇缓缓舒展开身体,从葫芦口中探出了,嘶嘶吐出鲜红的信子。

    吞龙开始脱衣服,“我这就给爹看看”

    “打住!”

    寇秋忙叫停了他的动作,同时绝望地和系统说,

    系统崽子说:

    还二哥。

    寇老干部的头更疼。

    原身所建起的这座小倌楼叫南风馆,就在京城里头,平日倒也是客来客往、络绎不绝。因他不克扣,虽严厉却从不罔顾人命,众小倌倒也都真心服他,虽然大不两岁,却都叫他一声爹。馆中其他人也就罢了,唯有吞龙、含瓶、探弓、射戟及抚箫五个,那是京城中大红人,哪个不凭借一身独门绝技让人欲-仙-欲-死,即使在王公贵族中也小有名气。

    就凭这五大头牌,南风馆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坊间有风流客做《赏花宝鉴》,在男风这一块儿,南风馆能在前五中占去四个名额。

    唯一一个被夺去位置的,是城中第三,隔壁醉仙楼的朗月。

    寇秋如今初来乍到,却也不敢直接搞些大动作,只得先道:“这几日,咱们馆中暂且停业,歇息几日。”

    众小倌皆是一怔。

    半晌后,又是含瓶出来了。他贝齿咬了咬唇,道:“爹,您这意思是”

    “眼见着也快到年关了,”寇秋学着原主的语气,心平气和道,“也给你们寻几日空闲。银子照旧发,你们看,若是有想回家看看的,就回家;若是不想回去的,就留在馆里头,一起热热闹闹过个年。”

    含瓶还操心:“可咱这馆里的钱”

    “那个不用担心,”寇秋说,“有爹在一日,就饿不着你们一日。”

    他手指敲了敲桌子,问:“有几个要走的?”

    小倌们面面相觑,竟没一人举手。半日后,才有一个面如敷粉的小倌哆嗦着嘴唇,怯怯地举手了。说是有个相好的情郎,要去寻他一处待上几日。

    寇秋直接找了银子给他,顺带笑着祝了他新年快乐百年好合。

    再看其他人,“还有人吗?”

    场中一片静默,许久后,还是含瓶开口了。

    “爹是知道的,”他柔柔道,“我们这些人呐,都是天生的贱命。”

    他手指绕着头发,神情却一点点恍惚起来。目光在空中飘飘荡荡,没个着落。

    “要么是孤儿,要么就是被卖了的——哪儿还有家呢。”

    不过是浮萍罢了。走到哪儿,就漂到哪儿,如今到了南风楼,日子还算好过些。

    其中许多无奈心酸,实在无法与人言。哪儿还能指望更多呢?

    寇秋骤然听了这话,也禁不住有些心疼。

    他顿了顿,许久才道:“那我们便在一处过年,大家热闹热闹,倒也挺好的。”

    这身子还未完全恢复,不过几句话的工夫,他便已觉得心力交瘁。含瓶抚箫忙将他又扶回床上,好言相劝:“爹,您眼下还生着病,有什么话,明日再嘱咐我们也不迟。”

    寇秋一想,反正他们今天也不开门接客了,倒也放下了一颗心。

    两小倌不敢打扰他休息,很快便关了门离去。寇秋一人躺在素白的被褥中,幽幽道:

    他一个好好的社会主义接班人,要怎么经营这种场所?

    首先心理上就过不去这道坎。

    系统说:

    寇秋差点吐出一口血。

    见鬼的拉动gdp。

    他注视着绣着暗纹的床幔,道,

    系统说:

    寇老干部思索了会儿,严肃握拳。

    他说,

    系统无语半晌,道:

    寇秋不满意:

    系统顿了顿,诚实地说:

    瞧那蛇和瓶子掏得顺手的,应该都能去表演杂技了。

    不过话说回来,

    之前水娃管他叫爸爸时,系统可不是现在这个淡定的反应,就跟个被侵-犯领地的猫似的,随时都准备着炸毛。还时时刻刻监督他,生怕他在它不知道的时候,偷偷跟水娃有了进一步感情。

    系统崽子挺高了小胸脯,嗤了一声,鄙夷地说:

    迷之自信。

    寇老父亲只好打起精神,给予它以爱的鼓励:

    房中燃着熏香,袅袅白雾顺着那雕刻了鸳鸯戏水花纹的铜炉向外钻去。寇秋闭着眼,慢慢整起了原主的记忆。

    原身名唤段存,只是在入了南风楼后便换了名姓,来往人都只喊他一声柳老板。段存幼时家中遭难,家财被歹人一抢而空,自此沦为孤儿。偏生那一年又发了大水,只有他并同乡另一个男孩趴在断掉的树木上逃了出来,自此相依为命。

    与他不同,那男孩儿聪明伶俐,天生便热爱读书。段存自己也想学着写字,可他自觉头脑愚钝,不及男孩,因此便自去挣钱,供其上私塾。他初时只在大户人家中做些小活计,因为嘴甜,倒也还勉强得以维生;可就在十二岁时,男孩拿着书卷回了家,说是要去考童生了,要给先生和同窗些钱,好准备考试。

    段存没有余钱。他生的瘦弱,也无本钱,甚至连借都寻不到个人借。可偏偏,他又不想男孩空废了这一身才气,因此说:“你等着,我肯定给你拿钱回来。”

    整整三天,他就在街头巷角流落了三天,仍旧毫无办法。到最后,反而是南风馆当时的老板瞥见他,发了善心,将他收进了馆中,让他做些杂活儿。

    段存虽然没有读书的才气,却很有些歪才,经商倒是极有一手,初时只是打杂,后头渐渐成为南风馆的顶梁柱。在伺候原先的老板病逝后,他自己便当了老板,也是经营的风生水起。

    而这么多年,他从来不曾停下资助男孩儿。他有多少钱,便给对方多少钱;他积攒下来的那些个金银珠宝,通通都用木箱子装着,大锁锁着,趁着深夜送进了当年他们粗陋搭起来的家里,怕被他的同窗撞见。

    直到这一年,男孩金榜题名,在皇帝面前露了脸,被钦点了状元。

    轻裘肥马状元郎,芝兰玉树、风流倜傥。段存打从心眼里高兴。

    可他再送去的钱,却被原封不动地送回来了。来的下人下巴抬得老高,说:“我们老爷说了,希望你找个正经营生干,别总是送这些脏钱。”

    他把箱子向桌上一推,里头的金银珠宝当啷作响。

    “告辞。”

    没人知道段存心中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可等状元郎和太师府上的千金文定后,段存便彻底病倒了。他昏迷了三日,再醒来时,里面已换作了寇秋的魂。

    原先的那个段存,早病死在了这副躯壳里。

    寇秋在桌上看到了段存留下的字,半张雪白的笺上只有简短的一行,上头用浓墨潦草地写着:罢,罢,罢。再不做这多情种!

    那墨痕顺着纸张凝结了,形状圆润,如同一滴滑落的泪痕。

    寇秋推开窗,迎着这夜风,没有再说话。

    第二日,他早早下了楼,楼中众人还都未起床,唯有含瓶正坐在房中,执着笔,专心致志正做些什么。寇秋凑近,才发觉他是在作画。

    画的是山水,青山黛水、灰瓦白墙,孤零零一条小船飘荡,搅碎满池浮萍。

    瞧见寇秋过来,他忙站了起来,轻声细气地喊:“爹。”

    寇秋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称赞道:“画的真好。”

    他经过之前的世界,也算是有些画画功底,隐约能看出含瓶画技不俗。可含瓶听了这话,却像是受了天大的惊吓似的,手指都绞在了一处,“爹——我平日、平日并不怎么画的,琴也一直在学,含瓶的功夫也一直在练——”

    一提起这功夫,寇秋就头疼。他拍拍含瓶的肩,语重心长道:“功夫就别练了,啊。”

    你放弃这门技术,我们还能好好做父子,啊不,做朋友。

    含瓶忐忑不安:“可”

    “没有可,”寇秋截断了他的话,摸摸下巴,“顺带把名字也改了吧。富强民主文明和谐,你更喜欢哪一个?”

    含瓶:“啊?”

    寇秋说:“或者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含瓶完全摸不着头脑,只好柔柔地说:“那第二个吧。”

    他在馆中始终排名第二,比不得第一的吞龙会耍性子讨人欢喜,只以与生俱来的温柔和平招揽客人。虽然新客不多,回头客却不少。

    寇秋点点头,定下了名字:“民主。”

    系统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它咽了口唾沫,委婉地提醒宿主:

    寇老干部说:

    他开始挨个儿分配名字。笑起来有梨涡的探弓分走了文明,唯一一个攻气点的射戟拿走了和谐,抚箫极有一手的抚萧叫了自由,最后是排名第一的吞龙,在被寇秋敲开门后,二话不说给对方改名叫了富强。

    崭新出炉的富强站在门口,脸上不耐烦的表情都崩了,“爹,我姓王。”

    “这不正好?”寇秋说,“王富强!”

    透着股浓浓的乡土踏实肯干的气息,一听就非常靠谱!

    系统恨不能以手掩面。

    一袭艳红纱衣的吞龙斜靠在门框上,神情也似笑非笑,手指间风情万种搅弄着一小撮头发,“我?王富强?”

    他薄唇微启,从中吐出一小口芳香的气息,就喷在寇秋面颊上。那气息像是活的,久久消散不去,含着似尽未尽的缠-绵之意。

    “这个名字,有哪里配我了?”

    “”好吧,寇秋心想,他的确是不太会起名字。

    被吞龙无情地否决之后,寇老干部站在大厅内,幽幽道:

    一起就是几十个名字,还得好听易记,和谐正能量,这不是件容易事。

    系统说:

    它的话音还未落,却骤然听到了敲门声。这声音不疾不徐,杂役忙奔过去打开门,只见另一人踏进来。

    “吞龙含瓶呢,”他含着笑道,“不是说好今日去看大军还朝的么?”

    他着了素衣,唯有底端用银线细细绣了暗纹。这样一步步踏来,那底部的纹路也随着骤得一明,骤得一暗,倒像是真的活过来的祥云,就在他的脚部沉浮。这便是隔壁的朗月公子,当今小倌中排名第三,当真气度不同寻常。

    寇老干部说:“你的名字真好听。”

    朗月步子一顿,随即笑道:“多谢柳老板夸奖了。”

    只是心头不禁暗暗纳罕。

    又不是初次相识,怎么突然夸赞起名字来?

    而且还是用这样炽热的眼神,好像自己是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殊不知寇秋正在心中与他的崽抗议,

    清风朗月,文雅又好记!

    系统说:

    直白个鬼。

    寇秋心想,说起来真是悲哀,人家的名字听起来就像大家公子,而我想出来的名字就像是村头刘壮实,土的让他这个社会主义接班人都没眼看。

    再这样下去,直接叫一娃二娃三娃四娃得了,凑齐馆里头二十八个,足够把蛇精打死四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