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第二百六十一章

书自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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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废太子李重俊, 是中宗第三子, 生母乃是宫中一个地位低下,连姓名都不知的宫女,生下他不久后去世了。他生性聪颖果决, 年纪轻轻就立下大功。神龙初年进封卫王,拜洛州牧,不久后改任左卫大将军, 遥领扬州大都督。神龙二年,李重俊被册封为皇太子,但因为不是韦后亲生, 颇受猜忌。安乐公主与武三思等人曾多次攻讦他,使得他皇太子地位动摇。

    李重俊虽然生性聪颖, 但因为没有正确的管教引导,他行为多不法, 再加上后来得了杨璬、武崇训等纨绔子弟做太子宾客,使得他愈发偏离正道, 行事不恭。彼时武三思在朝中握有大权, 意图不轨,李重俊在他眼中非常碍事,他多次上书要求废太子。而安乐公主野心勃勃,欲做皇太女,终日里仗着中宗宠爱, 在中宗耳边吹风, 希望中宗废太子, 立自己为皇太女。她甚至侮辱于李重俊,嗤笑他为奴。李重俊受尽屈辱,对武三思、安乐公主以及韦皇后心怀愤恨。

    景龙元年七月,李重俊联合左金吾大将军李千里、左羽林大将军李多祚、右羽林将军李思冲以及李承况、独孤祎之、沙吒忠义等人,率左右羽林军及千骑三百余人发动兵变。他先冲入武三思的府邸,杀死武三思、武崇训父子及其党羽十余人,而后率军闯入肃章门,在皇城内搜寻韦皇后、安乐公主与昭容上官婉儿。韦皇后闻变,簇拥着中宗奔向玄武门,并召左羽林军将军刘仁景护驾,让他率领留军飞骑及百余人在楼下列守。

    随后,李多祚等率军赶至,想冲上玄武门楼,结果被宿卫士兵阻住。中宗趴在楼槛上,对千骑士卒喊话道:“你们都是朕的卫士,为何要作乱?若能归顺,斩杀李多祚等,将长保富贵。”千骑军官王欢喜等人当即倒戈,斩杀李多祚和李承况、独孤祎之、沙吒忠义等。政变军溃散,政变失败。

    李重俊政变失败后,率领百余骑兵奔出肃章门,逃往终南山,结果被身边人叛变杀害,后首级被追兵砍下,被供奉于太庙,以告慰武三思、武崇训父子。

    可当年这场可笑的政变,又与现在的忠王李亨有何关系?这就要从忠王的母家说起。忠王的母家乃是大名鼎鼎的弘农杨氏,当时有一对非常出名的姊妹花,姐姐嫁给了太子李重俊为妃,妹妹则嫁给了当时的临淄王,也就是当今圣人为妃。当今圣人与废太子李重俊曾经互为连襟。李重俊兵败被杀后,所有与他有密切关系的人几乎都陪了葬,自然,忠王母亲的姐姐也至此香消玉殒。

    而因为有了这一层关系,在后来睿宗登基,太平公主与当时还是太子的圣人绵延长达数年的争斗之中,这件事始终成为了太平公主攻击圣人的一个要害。当年太平公主言之凿凿,道圣人与废太子其实本就合谋一起发动政变,只是因为圣人狡猾,逃脱了干系,才得以豁免。言道圣人品行失格,天生反骨,祸乱朝纲,力谏睿宗当废太子,绝不可让他登顶帝位,否则大唐天下不保。这一番言辞说得似模似样,极具煽动性,以至于当时朝中很多风言风语指向圣人,舆论风向一边倒地开始偏向废太子。

    当时圣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做任何事说任何话都加倍小心,因为就连他居住的东宫中都有太平公主的眼线。偏巧这时,他的杨良媛怀孕了,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后来的忠王李亨。圣人担忧这个孩子会成为太平公主攻击自己的更为强有力的把柄,当时就与张说密谋,想要堕掉这个孩子。他甚至亲自熬制堕胎药,结果在熬药的过程中疲累到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梦见神人覆鼎。他醒后觉得不对劲,急忙跑去询问张说,张说解梦,言此为吉梦,乃天命也。于是圣人放弃了堕掉这个孩子,忠王才得以平安降生。

    事情是不是真的如此神乎其神,外人可能不清楚,但是忠王自己知道。他的母亲曾经与他说过,当年真正阻止他父亲熬制堕胎药的人其实就是张说本人。而这件事的真相已然成为了永远的秘密,尤其在杨贵嫔、张说相继去世后,知道这个秘密的,也就只剩下父子俩了。

    而沈绥为何会说出秦臻杀害控鹤府郎官是为了嫁祸给忠王这样的推论?难道忠王有什么杀害这些控鹤府郎官的理由吗?这就要说到,圣人还是太子时,东宫内有大量太平公主的眼线,这些眼线,其实都是前控鹤府的郎官,其中就有目前被杀死的陆炳文等五人。这些人在控鹤府被解散后,被太平收归己用,其实控鹤府内有大量的郎官都是太平多年以来向武皇推荐的,都是太平的人。于是他们被安排成为太子仪仗队的成员,或是东宫侍卫,有的甚至还因为面白无须,与内侍无异,竟假扮成内侍混迹在东宫中。当年太子东宫陷入那样的恐慌之中,很大的原因就是这些人造成的,而忠王险些被堕胎,也与这些人有着极大的关系。如今太平公主早就死去,但这些当年的祸害却留了下来,忠王会向这些人复仇再寻常不过。更加之,忠王对于父亲冷血要将自己堕胎之事,恐怕一直耿耿于怀,难保不会因此而谋反,这就成为了最好的嫁祸根据。

    忠王明白这样的嫁祸显然是很致命的,尤其对于自己的父皇来说,有着很强的说服力。而他实在是不明白,当年那样隐秘的事情,为何会被寿王那里的人知道了,而且……不仅仅是寿王知道了,眼前这位雪刀明断沈伯昭,显然也十分清楚。他们的消息从何而来?是谁泄露出去的?他一时望向自己手底下的谋士们,目光最后落在了妻弟韦坚身上。这个秘密他从未与任何外人提及过,但是唯独曾和自己的正妻韦氏说过,难道是妻子告诉了韦坚,韦坚泄露了出去?不……不能胡思乱想,这事儿还要调查才能决断。

    忠王虽然一直在安慰自己,可心却已然乱了,最让他不能接受的不是他被诬陷嫁祸,而是他身边的人的背叛。他又不由自主地望向沈绥,此人……所说的可以当真吗?他与我说这些,当真是出于好意吗?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这时,一直不曾开口的李瑾月说话了:

    “三弟,我自幽州与你结成同盟之后,承蒙你多加照拂,我才能重回长安。此次你若是蒙受污蔑和嫁祸,我也无法独善其身。今日,我是抱着十分的诚意前来,将我们所知的消息尽数告知于你,你要早做打算。万万不可消极等待对方出招。”

    “那么,长姊可有良策?”忠王询问道。

    李瑾月看向沈绥,沈绥笑了,替她回答道:

    “这个策略很简单,就是咬定您没有理由杀害第六人。那么嫁祸将很难成立。”

    “第六人?你是说那个镖局的镖头?”显然昨日发生在道政坊的那起血腥的惨案已然传遍了长安城。但是忠王觉得不解,不由问道:

    “秦臻为何会杀死这个镖头,若他要嫁祸给我,他应该明白我没有理由杀害这个人。”

    沈绥唇边的笑容显出几分意味深长:“那个镖头应当与当年太平公主府大火有关,我目前知道的只有这么多。秦臻杀死他的目的,有可能是为了太平公主,他将这起案子混淆在控鹤府郎官的案子中,应当是为了达成嫁祸之外的其他目的。”

    沈绥的话说得不明不白,忠王听得一头雾水,但是忠王身边有一个人却反应过来,此人就是王忠嗣。王忠嗣到底是在宫廷中做禁军首领的人,对宫中的一些秘事多少有些了解。他凑到忠王耳畔,低声道:

    “寿王或许是在替死去的惠妃湮灭证据。”

    “惠妃杀了太平?”忠王吃了一惊,极力压低声音问道。

    “这事儿……恐怕不仅仅是惠妃做的,惠妃的背后,还有当今圣人。”王忠嗣说完此话后,惊觉已然汗透衣背。

    忠王只觉得毛骨悚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宴席到了散席时分,一众人等送李瑾月与沈绥出府,忠王拉着李瑾月的手诚恳道:

    “长姊,多谢您此番相助,伯昭先生,在下真是对您佩服得五体投地,此后万万得仰仗于您。咱们以后多多保持联系。”

    李瑾月笑了,拍了拍忠王的肩膀,道:

    “你啊,赶紧让杨慎衿回来罢,你可不知道他为了你做了些什么事啊。”

    “什么?”忠王懵了,他有些不大明白之前从未在谈话中出现的杨慎衿,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了。

    李瑾月忽而一拉他的手臂,凑近他耳畔飞快道了几句话:

    “杨慎衿暗杀了武惠妃,他已经上了大理寺的黑名单了。这是投名状啊三弟,惠妃这一死,你与寿王已然不共戴天,无转圜之余地。此番凶险,万万谨慎小心,我这个当姐姐的,可不希望看到你出事。”

    忠王僵立当场。李瑾月又加大力量拍了他两下,领着沈绥转身往自家马车走去。

    夜幕深沉,搭乘李瑾月与沈绥的马车驶出了忠王府,忠王领着身边的谋士站在门口,望着融入夜幕的马车背影,心口翻江倒海,久久不曾言语。

    也不知站了多久,韦坚轻声劝他回去,忠王铁青着脸,压抑着勃发的怒火,咬牙切齿道:

    “我隐忍多年,一朝被杨慎衿那小子全废了,前功尽弃!他给我捅了太大了篓子了,皇甫、韦坚,你们立刻把杨慎衿那小子给我绑来!我要好好跟他算一笔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