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课

朕的甜甜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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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知舟。

    是那张脸,但李遥月觉得有点陌生。

    她握着手机,不动声色地再度拧过脚尖站定,背对着他,眼神却定在能倒映出模糊影子的玻璃上。

    平日在学校里,这人脸上总是挂着笑,少年意气和骄傲都一览无余,身边朋友一帮又一帮,明明休学了一年,但回来以后依然如鱼得水。

    说真的,想讨厌他很难。

    因为太清爽了,就像山涧夏日的淙淙溪水,纯粹干净,一览无余。

    现在看着……却完全不是那回事。

    李遥月静静看了一会儿玻璃的倒影,恍然意识到他不是在听音乐,徐知舟神态里的锐意和不耐也并非她的错觉。

    他在跟人打电话。

    看上去,非常、非常不爽。

    不知道为什么,李遥月下意识地想,这人生起气来……

    比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看上去顺眼多了。

    徐知舟确实是在打电话扯皮,如果不是隔着个手机,他会把电话里的人拽出来揍得妈都不认。

    之前把一份曲谱和歌词交给了个一直想要合作的公司,他堂姐在那工作,徐知舟闲着也是闲着,写得很多歌也不适合他来唱,干脆就顺水推舟卖堂姐个人情。

    结果对方有个掉链子的工作人员,私下出行的时候带着歌谱去,还好死不死被人拍下来了。

    按说这个事情要解决也非常简单,公司这边想要直接签他,包装一下,顺势把人推出去,网络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徐知舟当即给了他们一个中肯的建议:赔钱还歌滚蛋一条龙套餐。

    公司怎么说在业界小有名气,底下有一水儿二三线艺人,平时遇上的大多是削尖了脑袋要往娱乐圈挤的,没见过这号脾气那么大的主。

    徐知舟说赔钱,老子不跟你开玩笑,如果做不到,那就法庭见。

    刚开始负责人还真当玩笑了,听那声音顶多就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毛孩子,网络上有点名气又如何,现在是舆论为王的时代,不论真假,只论成败。现在网上的传言不破,他一首一首歌唱出来的名声也别想要了。

    结果徐知舟慢条斯理地说,我家律师别的可能打不好,名誉损失绝对陪你们玩到底,希望你们大胆试一试,陪他们练练手。

    这不好惹的主本人没露过面,能撑这么硬气,背后要真的水深……那边一合计,公司开始就着价格问题来回轰炸。

    他们想把开头的7降到5。

    五十万。

    徐知舟心不在焉地想,什么玩意儿,还不够保养他家小可爱的。

    他今天心情不好,又赶在个要命的节骨眼上。

    抬眼扫到滚动的字幕,要下的西桥路到了。

    徐知舟单手插兜迈开长腿往前走,拧起眉心,轻勾了个冷笑:“改成五也可以,那后面你给老子再加个零吧。”

    ……

    李遥月觉得她可能疯了。

    人海茫茫,她踏下站台那一刻,颇有点鬼使神差的意味。

    等回过神来,想再次冲上地铁的时候,门已经闪烁着红灯缓缓闭紧。

    她握着手机,被初冬的风吹的有些清醒,更多的是迷茫。站台上只有些零零散散的人。

    雾色与刚刚降临的夜色融合在一道,李遥月垂下眼瞥向长长的楼梯,那个影子快消失了。

    没时间思考,李遥月拔腿跟了上去。

    地铁下都下了。

    发小贺垣的约干脆就算了吧。

    反正去了八成就是帮他女友挑四个月纪念日的礼物。

    但等她走下天桥,站在门口,被店外雪亮的灯光打上面门的时候,又有点清醒了。

    酒吧?看不出高中校友是个隐形玩咖。

    李遥月想了想,紧了外套跟着走进去。

    眼花缭乱的灯光,摩肩擦踵的人群,汗液混合着酒精和尼古丁、挥发的香水味,糅成迷乱疯狂的味道。

    平心而论……这场地不算大。是一间普通到甚至有些逼仄简陋的酒吧。视线从墙角角落裸露的电线收回,她艰难地在人群里穿梭,身上的厚毛衣显然不合时宜。

    是真的热,不是假的热。

    李遥月后悔了,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够瘦,被迫跟别人贴在一起的滋味真不好受。

    ………高中校友呢!!

    李遥月咬牙切齿地努力昂头,活像一只在大草原上放哨的猫鼬。

    踮着脚的努力猫鼬。

    她一米六八的身高不算矮,马丁靴也有三四厘米的高度,但在一堆人头里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穿黑色运动服的背影。

    像混入大海的鱼,摆摆尾就没影了。

    正准备努力扒开人群往出走,突然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叫声波浪状从人群中爆发,她毫无防备,耳膜差点不保。

    无形中却被什么牵引着,她扭过头,眼神落在远处的舞台上,一束追光打在正低头调试吉他的主唱身上。鼓手、贝斯、键盘手则都已经准备就绪,贝斯手是个留着浅紫色短发的清秀少年,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他就着台下持续的尖叫笑眯眯地抬高了手,拇指和食指圈成个半圆放在唇边,吹了个嘹亮的口哨。

    主唱穿得相当普通,身上的白T恤随便扎了个角塞在黑色长裤里,锁骨微凸着冒了个尖,手臂上形状流畅漂亮的肌肉,纯黑的长裤裹着他修长的腿,整个人状态相当懒散诱人。随着起始第一个鼓点,主唱抬起头,黑色鸭舌帽下那双黑眸压出些狭长的弧度,白皙的手指勾着弦,径直拉快了前奏,在耀眼的灯色里起了第一段——

    “我光着膀子我迎着风雪

    跑在那逃出医院的道路上

    别拦着我我也不要衣裳

    因为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

    给我点儿肉给我点儿血

    换掉我的志如钢和毅如铁

    快让我哭快让我笑

    ……

    快让我在这雪地上撒点儿野 ”

    是首很老的歌,但在主唱抬头的瞬间,李遥月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

    很快,她跟全场其他人一样陷入了诡异的静默。

    他的声音真的犹如歌词,百无禁.忌.地在空旷里撒野,一路沿着细密暴烈的鼓点游走,撕开了平静。

    如同深山的夜色无垠里陡然炸出了烟花,照亮了满谷的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