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六章 罪己争端

塞外流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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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师,圆明园,绮春园,永春堂。

    绮春园原本是老十三允亲王胤祥的御赐花园,名为交辉园。到乾隆中期该园又改赐给大学士傅恒,易名春和园。乾隆三十四年,春和园归入圆明园,正式定名为绮春园。道光初年之后,绮春园成为了大清太后太妃们的园居之地。

    绮春园虽是太后太妃们的园居之地,但其占地规模和园林建筑却远不及圆明园和长春园,不过,自慈安进驻之后,不断的加以修缮和添建,与长春园已相差不远。

    由数个小型湖泊和山岗组合而成的绮春园,景色十分优美,山岗穿插,水系回环,即便是炎炎夏日,也颇为清凉。

    午后,小憩过后的慈安照例前往正觉寺焚香祈祷,祺祥早夭和推行宪政,令的慈安心灰意冷,无心朝政,不过,北方大旱她还是极为关注,数次带领着小皇帝前往黑龙潭、天神坛、社稷坛求雨,并坚持每日前往正觉寺祈祷,希望上天早日降下甘霖以缓解旱情。

    一辆装饰华丽的四轮马车缓缓在绮春园宫门外停下,身着朝服的奕?从摆放着冰块降温的马车里一出来就觉的一阵热浪铺面而来,守候在宫门外的总管太监王礼乐颠颠的一溜小跑着迎上来就地扎了个千儿,“奴才王礼恭请王爷金安。”

    奕?随手打赏了几张钞票,语气随意的问道:“太后还是每日去正觉寺祈祷?”

    “王爷来的正是时候。”王礼笑眯眯的道:“太后刚返回永春堂,奴才这就遣人前去通禀。”

    永春堂,听闻奕?求见,慈安微微蹙了下眉头,立宪之后,奕?这个内阁总理大臣可是轻易不登门,这是又发生什么事了?是为北方灾情而来?沉吟了一阵,她才吩咐道:“让他进来。”

    慈安虽说无心朝政,但对朝政并非不闻不问,朝野大事她基本都是一清二楚,这段时间朝野瞩目的就是北方旱情,不过,朝廷和元奇联手赈灾不仅及时,高效,而且廉洁有序,可说是无可厚非,美中不足的是大规模移民和招工损害了地方士绅的利益。

    奕?缓步进的房间,叩首道:“臣奕?恭请皇太后圣安。”礼毕,他起身走到珠帘前跪下,就听的慈安柔和平淡的声音,“平身,赐坐,赏茶。”

    待的奕?谢恩起身落座,慈安才缓声道:“直隶今年连遭旱灾、蝗灾、水灾,眼下又是烈日连连,钦天监如何说?”

    “回皇太后。”奕?微微欠身道:“钦天监只是预测今年大旱.......。”

    “只是?”慈安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道:“皇叔何须藏着掖着,直说无妨。”

    “回皇太后。”奕?顿了顿才接着道:“元奇预测北方此次旱灾乃是罕见大灾,不逊于崇祯大旱。”

    崇祯大旱?很大的旱灾吗?慈安知道前明的亡国之君崇祯,但却从没听说过什么崇祯大旱,却又不好意思问,便默不吭声,见她不吭声,奕?连忙主动将崇祯大旱的情况简要的介绍了一番。

    听的崇祯大旱持续六七年,遭灾范围遍及南北二十三省,乃是数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旱,慈安的脸色有些苍白,如此罕见大灾对于朝廷来说不啻于是灭顶之灾!这是刻意危言耸听?还是有什么依据?沉吟了一阵,她才道:“果真是如此大灾?钦天监都无法预测,元奇又是如何预测的?”

    “元奇有部门专门观测天象、气象。”奕?回答的十分简洁,毕竟预测北方四五年的气候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顿了顿,他接着道:“从去年开始,朝廷和元奇就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划如何赈灾。

    大规模组织移民、大量进口粮食,减免关税以鼓励南洋各省商贾船队向北方各省运送粮食,在北方各省大举兴办工厂招收工人,大规模进行基础建设以以工代赈,向朝廷提供二亿元低息借贷........,这些举措皆是为了赈灾。”

    这些个举措,慈安都有所耳闻,她冷声道:“朝廷和元奇不是借赈灾之机推行移民实边和发展北方工业?”

    奕?一脸苦涩的道:“皇太后明鉴,易国城非是急于求成之辈,行事素来稳健,再则,移民实边是一项长期贯彻的基本国策,实无必要如此集中的大规模的进行。

    发展北方工业亦是如此,早前为了刺激经济,就已经制定了五年计划,对内陆各省工业的发展都有详细的规划,为了应对此次大灾,北方各省工业的发展已经大乱了原本的一五计划。

    再退一步说,元奇完全没有必要为了移民实边和发展北方工业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即便元奇资金雄厚,投入数亿元也会伤筋动骨。”

    这倒是实情,为了这次赈灾,元奇投入之大已经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若说只是为了移民实边和发展北方工业,完全是得不偿失,元奇不可能如此做!看来北方连续大旱不会是虚言恐吓了。

    北方各省连续数年大旱,那得需要多少钱赈济?慈安有些不敢想象,瞥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奕?,她略微有些不满的道:“为何今日才说?”

    “非是臣有意隐瞒。”奕?连忙道:“预测数省持续数年大旱,臣亦不敢置信,不过从目前的灾情来看,确有可能.......。”

    从现在的灾情就能推断后续几年依然大旱?慈安显然不信,她漫声道:“可是又有舆论攻讦元奇?”

    看来对方并未听闻京师市井传言,奕?暗松了口气,语气恭谨的道:“回皇太后,此次不是攻讦元奇,而是攻讦内阁,攻讦宪政。”

    慈安一听就明白过来,是有人拿天灾做文章攻讦立宪攻讦内阁施政,沉默了片刻,她才道:“皇叔是希望本宫以皇帝的名义下罪己诏?”

    奕?不敢继续坐着,连忙起身跪下叩首道:“北方数省持续大旱,事关我大清国祚绵延,眼下不过是大灾之初,若任由居心叵测之辈暗中挑唆煽动,势必引发大规模政争,如此,必然严重影响对北方各省的赈济。臣斗胆恳祈皇上明发圣谕,布告天下,以促使上下一心赈灾抗旱,共度难关。”

    慈安可以无心朝政,但事关大清国祚,她却不得不上心,当初委曲求全,同意虚君立宪,为的不就是能够绵延大清国祚,这事她还真不敢不闻不问,袖手旁观,她很清楚,她若是保持沉默,保皇派必然会得寸进尺,届时,就不是政争那么简单!

    以皇帝的名义发布罪己诏,既能转移矛盾,也能向朝野上下表明态度,顺带着还能敲打一下保皇派,更能促进朝野上下齐心赈灾抗旱,稍稍沉吟,她才道:“允准,如此大灾,身为天子岂能不反省自检?”

    “皇太后圣明。”奕?连忙叩首道。

    见他不起身,慈安缓声道:“还有何事?”

    奕?谨慎的道:“立宪以来,先有经济危机之危,又逢罕见之大灾,原本循序渐进之事亦因此而仓促,难免有不周之处,但立宪乃大清富国强兵之本,臣恳祈皇太后坚定大清立宪之决心,以杜绝一些官员士绅非分之想。”

    已经推行宪政,慈安自然也不希望再节外生枝,又起波澜,当即便道:“这是情理中事,跪安罢。”

    从绮春园出来,奕?浑身轻松,脚步也有些轻快,慈安同意下罪己诏,这事早在他的预料之中,慈安虽是一女流,但素来都以大局为重,事关大清国祚绵延,关乎朝局稳定,她没理由不同意。

    至于借机索取兵权,这事他还真不敢贸然开口,不是不想,也不是不敢,而是还有些犹豫,他有些堪不透易知足撺掇他削夺皇室兵权的意图,也隐隐觉的这对他来说并非是什么好事,还是先走一步看一步,若是保皇派依然上蹿下跳,再向慈安提出也就名正言顺。

    永春堂里,待的奕?告退之后,慈安默然良久,才吩咐道:“打电话,宣沈桂芬觐见。”

    不过半个多时辰,太监便进来禀报,“禀皇太后,醇亲王奕譞、国务大臣沈桂芬在外递牌子求见。”奕譞居然也来了,这让慈安有些意外,她也没多想,淡淡的吩咐道:“让他们进来。”

    醇亲王奕譞统领京西三营,专为护守圆明园,大营就设在原来的圆明园护军营,距离绮春园并不远,闻报奕?前来觐见,慈安又宣召沈桂芬,便隐隐猜到奕?的来意,因此,他刻意掐好时间与沈桂芬一同进园,听的太监宣召两人同时觐见,心里更证实了之前的猜测。

    两人进的房间,叩请圣安之后,慈安照例赐坐赏茶,自立宪之后,她在召见大臣之时便已不再拘泥于之前森严的礼仪,待的二人谢恩落座,她径直问道:“易国城预测北方旱情会持续四五年之久?”

    “回皇太后。”沈桂芬连忙欠身道:“去年初夏,易国城便预测北方将面临一场罕见的大范围的严重旱灾,灾情可能会持续四五年之久,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应验了。”

    这是一场持续四五年之久的大旱?醇亲王奕譞听的暗自心惊,转而又是一喜,真要如此,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他可是清楚京师市井的传闻。

    沈桂芬是道光二十七年进士,深的咸丰赏识和慈安的倚重,素来也是忠心耿耿,对于他的话,慈安自是深信不疑,她有些不满的道:“如此大事,怎的一直未曾禀报?”

    “回皇太后。”沈桂芬连忙道:“此事太过骇人听闻,微臣亦不敢尽信。”

    预测北方大旱四五年,若非今年大旱,确实是没人敢相信,慈安也没深究,转而道:“恭王恳祈皇上下罪己诏,以促使朝野上下同心同德,齐心赈灾抗旱........。”

    话才落音,奕譞便脱口道:“皇太后慎思,虚君立宪,皇上已不理朝政,天降奇灾,乃是内阁有失,要下罪己诏也是内阁总理大臣.......。”

    “微臣不敢苟同醇亲王之言。”沈桂芬沉声道:“天降大灾,理应是天子下罪己诏,内阁总理大臣岂可越俎代庖?”

    奕譞一愣,随即就反应过来,确实是这个理,若是让内阁总理大臣奕?下罪己诏,岂非是无形中将奕?抬高到与天子并列的地位!但若是皇上下罪己诏,市井传言对内阁的指责,对宪政的指责都会被轻松化解,这让他心里十分不甘!

    就在他琢磨着如何反对之时,慈安却突然问道:“京师市井借天灾指责内阁失政,攻讦立宪,不会是你们的手尾罢?”

    奕譞连忙道:“臣等时刻谨记皇太后训诲,不敢轻易挑衅内阁,指责元奇。京师传言,与臣等无关,以臣观察,此乃地方士绅不满地方青壮大举流失,土地贬值,人工日贵,因而借机攻讦。”

    沈桂芬瞥了他一眼,犹豫了下,才道:“回皇太后,京师流言四起,既有地方士绅借机中伤,亦有满蒙亲贵推波助澜,若不知收敛,恐会酿成事端。”

    听的有满蒙亲贵推波助澜,慈安不免有几分忧心,当即不再迟疑,吩咐道:“经笙草拟一份诏书罢......。”

    “太后——。”奕譞顾不得君臣礼仪打断她话头,道:“内阁施政,侵害地方士绅利益,即便是太后下罪己诏,亦不足以平抚士绅不满.......。”

    听的这话,慈安登时沉吟不语,这话不无道理,即便她揽过于身,也未必就能如愿转移矛盾,为了维护自身利益,地方士绅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说到底,根子还在于内阁失政。

    见的慈安不吭声,沈桂芬连忙道:“皇上下罪己诏,在于向朝野上下表明态度,即便不能转移矛盾,亦能避免出现政争!”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奕譞沉声道:“内阁和元奇若欲借机排除异已,必然借题发挥!”顿了顿,他接着道:“内阁失政,天怒人怨,皇太后和皇上没理由为此背这黑锅!”

    沈桂芬冷声道:“恭王作为第一届内阁总理大臣,并非是推选,而是皇太后指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