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山河锥

priest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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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斩魂使总是显得那么平静、谦和,用某种极致克制,将他身上固有暴虐气压制得死死,一丝也不露。

    极致克制,有时候也是为了追求极致自由,如果一个人千百年来,连本性都可以这样毫不留情地压制,他一方面活得痛苦,另一方面,也一定是个非常了不起人。

    好一会,那种好像抽打他灵魂上疼痛才渐渐消退了,赵云澜才睁开眼,自己坐起来:“多谢多谢,这次是遇上你,可见我近背到了一定地步,又开始走运了。”

    斩魂使似有不舍得缩回手,放开他,退开了一点,客客气气地说:“举手之劳——只是令主不该不理会我示警。”

    “不就是因为那个死丫头,”赵云澜也不瞒着,指了指不远处低着头汪徵,“我怕她出事,光明路4号里有一个算一个,只要是工作时间,全都是我人,我不能不管。”

    随后他沉下脸,对汪徵说:“你给我滚过来!”

    汪徵默不作声地挪过来了些,赵云澜一鞭子就甩了过来,汪徵本能地一闭眼,可鞭子却没抽到她身上,只是擦着她削到了一边,鞭梢半空中打了个卷,从地上扫过,留下一道重重白印。

    “闭什么眼,我不打女人,过来点。”长鞭化成了一张纸符,飘飘悠悠地落到赵云澜手里,角上还沾了一些血迹,赵云澜目光从那血迹上一扫而过,又瞥着汪徵,“镇魂令请不动你了是吧?”

    汪徵二话没说,他面前跪下了。

    可惜赵云澜不吃这套:“起来,别给我跪,你跪个屁啊,我钱包还车里呢,没压岁钱给你。”

    汪徵咬住嘴唇。

    赵云澜面色不善地瞪了她一会,从兜里摸出根烟来,叼嘴里,正兜里摸打火机,突然一只手伸过来,不由分说地把烟揪走了。

    赵云澜:“……”

    他摸摸鼻子,好像地觉得这个动作有点熟悉。

    “我查过你档案,”赵云澜不习惯地搓了搓手指,说,“你死于1713年,也就是你提过瀚噶族内乱第二年,发生了什么事?你要找尸体什么地方?方才那根大柱子下面祭品是不是你放?那是个什么玩意?”

    斩魂使旁边插了一句:“那不是大柱子,那物叫做山河锥。”

    这名字听起来耳熟,赵云澜思索了一会,倏地一皱眉:“是四圣之一?”

    斩魂使点点头:“令主博学。”

    先是轮回晷,再是山河锥,四圣失落人间多年多年,又不是菜市场上两毛钱一斤大白菜,半年里让他连续碰见两个,要是真有这种狗屎运,赵云澜觉得自己早就去专职买彩票了。

    这让他不得不阴谋论了起来,一瞬间眼前浮现出无数个前因后果——那龙城大学再去时已经莫名地干净了学院办,那么巧盯上李茜饿死鬼,无故失踪、至今下落不明轮回晷,被通缉幽畜,以及……突然示警斩魂使。

    赵云澜表情严肃下来,他从千头万绪中第一时间先挑了个要紧问:“山河锥到底是什么?”

    “世人都说‘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其实并不是,自洪荒伊始、万物开蒙时候,就有善恶,而早善恶判,就是刻山河锥上。山河锥是十万山川之精凝成,由九天之上横贯黄泉之下,上面刻着十八层狱所有去处,后来也是生死薄上种种判决依据。至今有人相信山水有灵,就是从那时候开始。”

    斩魂使停顿了片刻,补充说:“只因这山河锥早用作镇压,因此久而久之,里面束缚了万数只恶鬼,以供驱使,可是没想到失落之后,被有心人利用,将自己同族世世代代禁锢山河锥里,永世不得解脱。”

    “别人靠近没什么,但你……”斩魂使话音少见地有些犹豫,停顿了片刻,他才含混地说,“你天生魂魄不稳,贸然靠近这种封魂之器,当然比别人受得影响大。”

    赵云澜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诧异地反问:“我魂魄不稳?我三魂七魄好好,为什么会不稳?”

    斩魂使沉默了片刻,说:“人头顶两肩处有三昧真火,你左肩上天生失落一火,旧俗理叫做‘鬼拍肩’,因此三魂七魄容易不稳,还请令主以后千万多小心。”

    赵云澜皱着眉,低头观察了一下自己左肩,不过很就不意了,继续问:“那瀚噶族人就是用山河锥催动罗布拉禁术,是吗?”

    斩魂使点头:“将斩首之人身体以火烧去,再用山顶上三星聚阴之术,把人魂魄强行扣山谷里,自然会被山河锥吸进去,用残留头颅,就能驱使山河锥中亡灵。”

    赵云澜指着汪徵问:“那她呢?”

    斩魂使看了汪徵一眼,那眼神成功地让汪徵一哆嗦,觉得他渀佛洞穿了自己生前身后事。

    斩魂使说:“姑娘因斩首而死,大概身首被人用某种方法好好地保存了,故而逃过了聚阴阵和山河锥。”

    汪徵露出一个苦笑:“是,我当年不懂事,心有不甘,上了人身,这才被前任令主抓住,从此收入镇魂令中,‘汪徵’并不是我本名,而是被我上身那姑娘名字……我本名叫格兰,是死于那场叛乱中首领女儿。”

    赵云澜不爽地发现,自己特别调查处简直是个官二代集中营。

    汪徵继续说:“叛乱者名叫桑赞,他阿姆是我阿姆梳头女,原本是个奴隶儿子,我们族里,没有平民,除了首领和贵族,就是奴隶,所以桑赞长大以后,也理所当然地成了奴隶,他勇敢又能干,很众多奴隶里脱颖而出,成了我阿父放马人,按现眼光看,大概是……人人羡慕精英才俊吧。”

    汪徵说到这里,酸涩地一笑:“可惜我们瀚噶族里,即使再精英,也是奴隶,奴隶命就像家养猪狗牛羊一样,可以随意地买卖处置,桑赞英俊、富有,什么都有,只是没有尊严。后来,我阿父看上了一个小女奴,还让她怀了孩子,惹得阿姆大发雷霆,那个小女奴就是桑赞妹妹。阿姆把气撒了桑赞阿姆身上,随便寻了个小事毛病,把她处以斩首之刑。桑赞阿父被我大哥用鞭子活活抽死,他妹妹……那小女奴本来就是被我阿父强迫,出了这种事,后来就用马鞭把自己活活吊死了。”

    赵云澜从身上摸出后一包牛肉干,边吃边评价说:“你爸可真不是个东西。”

    汪徵:“……”

    斩魂使看出他心情依然欠佳,只好干咳一声,打了个圆场,一旁问:“我看山河锥底座那里原本有块祭石,被压贡品下面,按理,应该是记载被镇压其中魂魄名录,只是石头还,名录却已经被削去了,这也是那次叛乱中事吗?”

    汪徵点点头:“桑赞带着他兄弟们取胜后,后来到了禁地——也就是山河锥那里,说要从那以后,族里每一个人,都能平等而有尊严地活着,于是他用大锉刀,把上面字迹磨去了。首领……我阿父阿姆大哥,还有贵族们,以及他们随从、侍卫,后全都被吊守山屋院子里杀了,瀚噶族从那以后不再有奴隶,也不再有贵族。”

    “你呢?”赵云澜问,“你没有那一年被处死,是因为你暗中帮了桑赞,对吗?”

    汪徵低下头:“我和他……从小就认识,当时阿父派人追捕他时候,是我把他藏了起来……我真只是不想让他死,并没有、并没有想到后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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