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镇魂灯

priest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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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红哆哆嗦嗦地指着斩魂使:“他……他他他是……”

    “沈巍。”大庆说,肥猫莫名地有了某种说不清优越感,它侧头看看扑地祝红,故意假装镇定地舔了舔爪子,体贴地给旁边姑娘留出了修复世界观时间。

    沈巍兜帽落了肩上,露出属于沈教授那张温文尔雅脸,与此情此景有说不出违和。片刻后,他轻轻地推开赵云澜,皱着眉拉起那只被小鬼抓伤手,攥赵云澜手腕上手指紧了紧,而后他摊开手掌,做了一个抓动作,赵云澜伤口处冒出一丝极细黑线,一冒头,就消散空气中,血肉模糊手背飞地愈合起来。

    “先离开这。”沈巍可能简短地说。

    就这时,一排鬼差急匆匆地往这边跑来,后面是气喘吁吁判官,那十殿屁股一个比一个沉,什么时候也不忘了耍大牌装十三,跑腿、干活、吃力不讨好,末了都落到了老判官头上。

    他气喘吁吁地指挥着鬼差修城门修城门,**小鬼**小鬼,还有个**官旁边抹着汗地清点――究竟城中各色鬼魂,被斩魂使一刀切得还剩了几斤几两。

    沈巍和赵云澜这时不约而同地无视了他们,抬起脚就走,祝红和大庆连忙风中凌乱地跟上,判官抹着汗身后叫嚷:“大人!上仙!留步!”

    沈巍不答音,只是转过头去,面无表情地轻轻挑了一下眉。

    “这……这鬼城中无论戴罪、等投胎,都是进出有数,大、大人您这……”

    “怎么?”沈巍用一种轻缓又平和口气反问,“我杀不得?”

    判官:“……”

    沈巍侧着脸,温和有礼地一笑,双手拢进漆黑袖子里,用一种近乎谦逊口气说:“判官大人,我虽然出身卑下,为人不才,至今为止,倒也没听说过有什么是斩魂刀斩不得、切不动,要是有叨扰和麻烦地方,可真是对不住。”

    ……就好像他诚心诚意地道歉一样。

    判官只觉得看着他笑容就通体发寒,喉头艰难地动了动,润了润干涩嘴唇,好半晌,才生硬地挤出一个笑容:“那是,那是。”

    沈巍含着一点笑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拉着赵云澜走了。

    赵云澜脚步一顿,忽然觉得沈巍笑容有一点陌生,大概是对方从没有他面前表现过这样咄咄逼人一面,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原地直擦冷汗判官,忽然问:“用双面鬼堵我们是有预谋?地府?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沈巍敛去了笑容,低着头沉默不语――为什么?这些跳梁小丑无非是想让你切身感受一回什么叫做恶鬼,以至于提醒你比之还要不堪鬼族,让你不要站错了立场而已。

    “沈巍!”赵云澜一把拽住他,“别装哑巴,我让你跟我回去,你给我说句话!”

    “……走吧,”到了黄泉边大槐树下,沈巍才低低地开口,褪去了方才敌意和冷漠,他声音显得低哑疲惫,又有些说不出无奈,“活人阴间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你再拖延,回去要生病。”

    赵云澜放开他,停住了脚步,两人一前一后,沈巍却背对着他,不肯回头。

    两厢沉默了不知多久,赵云澜才沉下声音说:“病不死我――你先跟我走。”

    沈巍一动不动。

    赵云澜咬了咬牙,恨恨地说:“我他妈真恨不得用手铐把你锁家里。”

    背对着他沈巍他看不见地方,忽然笑了起来,仿佛听见了世界上缱绻动听情话,连显得有些阴郁眼神都温柔得要化开了。

    “如果我跟你走,你肯吃药吗?”沈巍问。

    “扯淡!”

    沈巍转过身,看着赵云澜,好一会,他低低地叹了口气:“我是鬼族,云澜,无论昆仑君给了我什么,无论……你当年让我变成了个什么,那都是虚名假封,我本质都是鬼族。鬼族生而不祥,洪荒初始时候,民间甚至有谣言,说人如果看见了鬼族,是不得善终、死无葬身之地象征。”

    赵云澜看着他,努力压了一下心里焦躁不安火气,深吸一口气,量放缓了语气:“我不信那套――不管怎么样,你先跟我回去,其他问题我们可以慢慢解决,就算不一起,你起码我每天看得见地方,我也能放心……”

    “你看得见地方。”沈巍低低地重复了一边,略显单薄嘴角似乎想往上扬一杨,可中途失败了,就演化成了一个苦笑,过了一会,他轻声说,“云澜,你就别再折磨我了。”

    “直到现,”赵云澜听见沈巍用压嗓子里声音说,“我后悔事,就是大意招惹了你,而后又没能把持到底,一错再错下去。想起来,大概是……是我修行不够,心智不坚,太软弱缘故。”

    赵云澜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立刻扑了过去,可这回一伸手却抓了个空,沈巍面对着他,身体飞地往后退去,几乎化成了一道黑色残影。

    赵云澜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了自己面前,只留下了声音越来越远一句话:“我就送你到这里了,赶紧离开。”

    “离开”两个字不断地空气中回响,一下一下地撞人耳膜上,简直就像一句不祥诅咒。

    祝红看见,有那么一瞬间,赵云澜眼圈是红了,然而不过眨眼工夫,就硬生生地被他压抑了回去,只剩下满眼血丝。

    “你先回去。”几秒钟后,赵云澜盯着沈巍消失方向,用一种非常平静语气对祝红说,“带着大庆一起――对,你说要走,有具体时间吗?有话提前告诉我,让汪徵帮忙安排一下……”

    祝红截口打断他:“赵处,这是怎么回事?”

    赵云澜摆摆手,不想多说:“没什么,你去吧。”

    “我去哪?我哪也不去!”祝红声音高了起来,“他……沈……斩魂……唉!爱是谁是谁吧,刚才为什么要那么说?为什么说你们不能一起?他逼你喝什么药?为什么……”

    大庆跳到了祝红脚面上,蹲坐那里,抬头看着赵云澜,突然开口解释说:“自古听说有‘人鬼殊途’,可老猫这么多年,也没见过真正阴阳两隔还死乞白赖地要一起人,只是自古水往低处流,死气深重人会吸取活人生气,大概也是自然规律吧。活人生气流失容易,还回来却不简单,须得是对方把牵动元神地方自愿奉献,鬼王生来可以比肩圣人,大概也没有妖族内丹一类东西,那大概……就剩下心头血吧?”

    赵云澜性格外向,但城府深沉,只要他不愿意,再大悲喜似乎也能不形于色。

    祝红听得只觉得一口气高高地吊了起来,可转过头去看他,那男人依然不言不动,脸色平静,被黄泉掩映得苍白如雪,却怎么也看不出一丝孱弱伤感,甚至让人想起无数次天崩地裂大灾里也岿然不动天柱石。

    祝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然而人心到底是偏,她心里有赵云澜,对方喜怒哀乐都牵着她一根筋,赵云澜还没怎么样,她却越想心里越堵,到后简直替他难过得不行,开口喊了出来:“他这是陷你于不义!”

    赵云澜目光终于偏了个方向,落到了祝红身上,轻轻地皱了皱眉:“你说什么?”

    “他就是故意陷你于不义!”祝红愤愤不平地说,“如果一开始他不给你暗示,你难道会无缘无故地一直追着他跑?如果不是他似是而非地半推半就,你爸又不叫李刚,难道你还会强抢民男?斩魂使神通广大,如果不愿意,你还能逼他就范吗?”

    黑猫一侧歪,径直从她脚面上滑了下去,感觉这姑娘世界观已经极短时间里不可思议地自愈了,抗打击能力让猫叹为观止――她好像一点也不记得她说人是斩魂使,当年她连对方一封信件都诚惶诚恐不敢拆开那个斩魂使。

    祝红越说越火,越说越心疼,简直不依不饶起来:“他分明是故意勾引你,故意欲拒还迎,故意吊你胃口,如果不能和你一起,为什么不早说,他分明是逼你、逼你……”

    赵云澜从兜里摸出烟盒里后一根烟,“咔哒”一声点着了,慢吞吞地吐出一口白烟来,口气淡淡地问:“逼我什么?”

    祝红一时语塞,片刻后,她福至心灵一般地脱口而出:“逼得你离不开他,逼得你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不舍得放弃他,逼得你眼里心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别都能丢下不管!我看他从一开始就是居心不良!”

    赵云澜轻轻地笑了一下,按着祝红肩膀,把她往大槐树那里推了一下:“得了,嚷嚷完了,走吧。”

    祝红跳着脚说:“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赵云澜敛去了笑容,垂下眼弹了弹烟灰:“你这傻妞啊,这情商真让人着急,太不会说话,知不知道什么叫疏不间亲?他是我人,我们俩之间有问题,无论是他不对还是我不对,都是我们自己事,外人当着我面数落他,就跟打我脸没什么区别――这也就是我,懒得和你一般见识,换别人早跟你急了。别废话了,走,回去好好睡一觉,这两天辛苦,给你算节日加班。”

    祝红声音直哆嗦:“我是外人?”

    “废话,”赵云澜斜了她一眼,“内**于等于二就出作风问题了。”

    祝红:“你混蛋!”

    赵云澜万般无奈地一摊手:“我哪混蛋了?”

    祝红终于**出了那句经典台词:“你眼里,我到底哪比不上他?”

    围观全过程大庆用猫爪捂住脸,发现自己居然对这种八点档狗血剧情喜闻乐见,实是太降低猫格调了。

    赵云澜只好叹了口气:“你温柔善良纯洁漂亮,还是个妹子,哪都比他强。”

    祝红:“那为什么我不行?”

    赵云澜想了想,过了一会,露出两个小酒窝,低下头轻轻地笑了一下:“大概是我比较缺心眼吧――那么说话,其实你也好不到哪去,你看,我作为一个时代烟枪酒鬼,嘴贫人贱,脾气也不怎么样,温柔体贴装不了三天半就现原形,还很能败家,过日子事一点帮不上忙,祸祸起来倒是很有一套,连我亲娘都忍受不了,早早把我扫地出门了,你一个大美女,有什么想不开?”

    祝红含着眼泪看着他:“你少给我发好人卡!”

    “真,你不知道,”赵云澜慢吞吞地享受手里后一根烟,“其实你都不知道,我连袜子都懒得洗,买七八双轮着,轮完一圈再拎起来抖抖,按着味道深浅排个号,再轮一圈,然后随手塞进送洗衣服包里,塞来塞去,老一只一只地丢,导致沈巍搬过来以后,我才穿上成双袜子。”

    他说这话时候,嘴角无法抑制地露出一点微笑,隐隐露出一点刻骨温柔来:“我有时候其实都想不出他是怎么忍受我,你大概也想不出他是怎么对我好――以后你回族里也好,或者哪天想回来,我也欢迎,只是咱们商量个事,咱俩不提这事了好吧?世界上比我好爷们儿满大街都是,一棵歪脖树上吊死,你说你二不二?”

    他说着,把烧到了尾巴上烟头掐灭了,仗着身高优势,把手放了祝红头顶,用力揉了揉她长发:“我就是个没节操死基佬嘛,跟着我有什么前途?来,女神,让你好好呸一口去去晦气,再给你个解气机会,把人渣卡糊我脸上,就说你看不上我,不要我了好不好?”

    祝红眼泪终于憋不住了,“刷”一下流了下来,她哽咽着说:“呸,死基佬,鬼才看得上你,鬼才要你。”

    赵云澜一想,她这句气话说得竟然还挺理,颇有点祝愿他和沈巍百年好合意思,于是笑了起来:“可不是嘛,鬼才看得上我。”

    说完,他伸脚捅了捅大庆肚子:“你们俩一起回去吧,路上小心。”

    然后赵云澜头也不回地走上了奈何桥,径直从桥栏杆上翻了出去,敏捷地跳上了一条摆渡船,把上面没有五官摆渡鬼被吓了一跳,赵云澜拍了怕他肩膀:“哎,兄弟,跟你打听个路,我想去被封印大不敬之地,怎么走?”

    摆渡鬼脸白得像张白板,摆出一副见鬼表情实难度系数太高,于是二话不说,直接跳船扎进了忘川里,大概是不用喘气缘故,半晌连泡也没冒一个。

    赵云澜见自己一句话竟然把鬼吓得潜水,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坐摆渡船上思量了片刻。

    “黄泉下千丈,黄泉下……”赵云澜盯着脚下平静忘川看了看,把沈巍外衣叠平整了,放了摆渡船上。

    河里有微弱幽魂露出头来,试探地伸手想去摸,赵云澜头也不回地说:“斩魂使大人衣服,你也敢碰?”

    幽魂受到了莫大惊吓,一头扎进水里不见了。

    赵云澜就卷起袖子和裤脚,十分光棍地跳进了忘川水里,远处响起女人和猫惊叫,也吓跑了一大帮水里游荡幽魂。

    忘川水冰冷刺骨,阴间什么东西都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赵云澜手表水里发出柔和光晕,他往下看了一眼,打算竭所能往下潜一潜,喘不上气来了再上去,谁知这时,脖子上挂着水龙珠却忽然散发出白光,凝成了一个巨大气泡,把他整个人包了里面,赵云澜试探着放开了鼻息,惊喜地发现,他又能喘气了。

    “这个太牛逼了。”赵云澜捧着传说中避水避火水龙珠,感叹了一句,放松大胆地继续往下游去。

    这一下,就不知下去了多久,上面摆渡船散发出来洁白光晕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往上是漆黑一团水,往下也是漆黑一团水,明鉴表好像成了个手电筒,只发光,不再走针,就像他时间已经完全停住了。

    周围游荡幽魂也渐渐没了踪迹,又过了一会,连水也似乎凝滞不动起来。

    没有光,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赵云澜发现自己心跳声音变得非常吵闹,捂住耳朵也不能隔绝,鼓点一样,越是关注,就越是剧烈。

    又过了一会,连明鉴光晕也黯淡了下去,周遭开始变得一片漆黑,赵云澜黑暗中不知下沉了多久,他几乎有种错觉,仿佛不是没有光,而是他眼睛又一次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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